大明的巡盐御史和盐法道,是专门负责巡察、监管盐务的官员。二者的品级其实都不高。然而实际地位、职权却是大的吓人,甚至凌驾于都转盐运使司之上。区区七品巡盐御史,正四品的扬州知府,甚至是正三品官员,见了都要以礼相待。万历年间,苏州知府石昆玉因治绩“卓异”,而被升为山东按察使副使,管两淮运司使事。然而,石昆玉在面见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时,还是被“勒令长跪廷参如旧仪”。石昆玉气得当场昏厥,随后挂冠辞官而去。巡盐御史和盐法道,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肥差。一年下来,即使不贪,也能轻松弄个二三十万两银子。如今两淮盐政糜烂,二人自然是难逃干系。扬州的盐商总商,同样也不简单。扬州盐商,其实是个笼统的概念。具体分为向灶户收盐的场商、认引行盐的运商,以及到达口岸后贩运至各州县的水商。还包括在汉口的代理人,称之为“匣商”,专门负责应酬官府。场商、运商、水商、匣商,组成了扬州盐商集团。其中运商赚钱最多,是扬州盐商的主体,其领头的就是总商。总商的资本雄厚,行引最多。不仅是经盐政衙门认可的富商,也是两淮盐业的真正垄断者。总商相当有钱,并且在扬州只手遮天,对于隶属于自己名下的散商可以颐指气使,任意科派。此时的扬州盐商,分为三派,秦商、晋商、徽商。在明中叶以前,秦商和晋商把持着天下二分之一的盐业。到如今,徽商后来居上,在扬州盖过秦商、晋商。只不过秦商和晋商联盟,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官场上比徽商玩得转。因此扬州总商是一名晋商,名为亢嗣鼎,人称‘亢百万’。此人来自山西平阳,那叫相当有钱,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。富到什么地步?亢氏不仅经营盐业,还在山西、山东、京城等地经营当铺、钱庄、粮食商行,家资早就超过千万。有一年山西大旱,万民祈祷老天降雨。亢百万竟公开声称:“上有老苍天,下有亢百万。三年不下雨,陈粮有万担。”扬州盐商极为奢靡,有了钱,除了置办房产、修园林,还喜欢养戏班子。亢百万有一次为了排练新戏,令自己的戏班子演练。光是置办乐器、服装、道具,就花费四十万两白银!崇祯若是知道这事,估计会气昏死在茅厕里。在山西老家,亢氏宅第连云,宛如王侯之家。亢百万在扬州小秦淮旁所筑“亢园”,长里许,自头敌台起,至四敌台止,壮观极致。扬州人其实都清楚,团圆会只不过是亢氏养的打手罢了。团圆会拐带的孩童,养的瘦马,都是为亢氏服务,用于结交权贵。王承恩听了云逍的决定,心里雪亮。谁让亢百万姓‘晋’呢?上有老苍天,下有亢百万?还真他娘的狂的没边了!不拿你开刀,又拿谁来开刀?哪怕你真的是老苍天,云真人挥挥手,也化作了尘烟。王承恩其实冤枉了云逍。云真人并非对晋商有什么成见。之所以要灭了亢氏,也不只是因为他是晋商。建奴攻打扬州的时候,三大派系的盐商做出了不同的选择。秦商撤出扬州,改行做别的生意。徽商则是大力支持史可法,出人出钱协助抗清。至于晋商,自然是跟‘八大蝗商’一样,十分乖巧地投了建奴。即使不为盐业,云逍也会设法除掉亢氏。拿下巡盐御史、盐法道和亢氏,扬州的盐商们,不吓尿才怪。如此一来,足以震慑盐官和盐商们,至少在两年之内不敢太过放肆。等两年后……饭碗都被砸碎了。时间过得飞快,转眼就到了三天后。扬州府,大牢。铁丝网密布,铜铃高悬。如同天罗地网,让里面的囚犯插翅难飞。罗网之下的十二间房屋,就是死囚牢。如今扬州府境内,所有牢狱都是人满为患。能被关到这里的,自然不是寻常人物。最东面的一间牢房,里面潮湿阴暗,臭气熏天。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,坐在乱糟糟的稻草上。这人皮肤白净,面相儒雅,若不是那阴冷的有些瘆人的眼神,还以为是个读书人。此时他身陷囹圄,却依然昂着头,神情桀骜。正是团圆会的会首,孙果。他虽然双手血迹斑斑,却并非不怕死。恰恰相反,越是凶狠的人,就越是怕死。此时孙果之所以如此从容,也不是胆子大,而是有所依仗。他的依仗,自然是亢百万。哗啦啦!牢门上的锁链被拉开。接着沉重的牢门被推开。一名官员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。孙果瞥了一眼为首的官员,冷笑道:“史大人,就别在我身上费神了,该说的都说了,不该说的,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。”“现在即使想说,也没机会了,全都烂在肚子里吧。本官是来送你上路的!”史可法漠然说道,随即挥挥手:“验明正身!”后面的两名官吏上前,举着灯笼,仔细观看孙果的相貌,然后与案卷进行对照。忙乎了许久,一名官吏说道:“验身完毕,正是罪囚孙果无疑。”史可法让狱卒送来一壶酒,“孙果,喝了这酒,就该上路了。”“只有断头酒,没有断头饭?”孙果又是一声不屑冷笑。很明显,这官儿是在诈自己。自己为亢百万做了那么多事,随便拎一件出来,都够他杀头的了。只要自己咬紧牙关,迟早会被救出去的。要知道,亢百万可不只是有钱,这么多年还用银子、女人,织出了一张庞大的权力网。云逍子即使是神仙,也撕不破这张网,奈何不得亢百万。亢百万不死,自己就绝不会死。“不喝便罢,带走!”史可法让狱卒收了酒,命人架起孙果,带出牢房。来到牢狱外的空地,史可法让人给孙果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大牌子。上面写着孙果的罪名以及名字,名字上划了一个血红的大×。孙果依然冷笑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