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夜后,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挂满高灯,贯通的八街九巷到处是摊位,热闹非凡。一个梳着冲天揪,穿着鹅黄夹袄的小胖丫头迈着小短腿着急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。不知道被哪双布鞋绊了一下,她手里举着的糖葫芦直接飞了出去,刚好被路过的马车碾得粉碎,成了一地糖渣。她心痛地回头看了一眼,等转过来时,她追的马车连影子都不见了。杳杳酸了鼻子。她没想到,只是多让娘亲买了一串糖葫芦,娘亲转身就把她丢了。一定是娘亲嫌弃她太贪嘴了。这下糖葫芦没了,娘亲也没了。杳杳边跑边哭。哭累后,她只能坐在京中里最大的酒楼前面的台阶上等娘亲回来接她。她低头看向自己脚上的那双新鞋,生怕弄脏会被娘亲骂。可是她等啊等,等到周围摊贩都收摊了,满街的花灯一盏盏熄灭,还是没等到有人来接她回家。杳杳把头埋进臂弯,委屈地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吃糖葫芦了,娘亲能不能不要生气了?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,杳杳瞪大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包子摊,下意识吞咽口水。白花花的大包子,好香啊。杳杳用小胖手在腰间挎着的勾花小包里掏了几下,只掏出两个铜板。还是奶娘临出门前硬塞给她的。杳杳握紧两枚铜板一路小跑到包子摊面前,垫着小脚想要多吸几口包子的香气。卖包子的大叔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杳杳这个奶娃娃了。穿的干干净净的,但身边又没大人陪着。看着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,身上那身鹅黄小袄一看就是用富贵料子做的。杳杳出门前,娘亲特意给她换了过年才能穿的新衣服,虽然袖口和裤腿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宽胖,但杳杳还是很高兴,特意穿着新衣服在家里大摇大摆走了一圈。嫡姐笑着拿出她为她钩织的绢花小包,二哥则在自己腰间摸了半天,找出一把跟她手掌差不多大的镶嵌着宝石的小匕首,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街上拿出来耍弄,小心翼翼塞进她的小包里。就连爹都大方地让她揪了两下胡子。杳杳将两枚铜板送到摊主大叔面前,“杳杳想要一个包子。”大叔笑笑,“小姑娘,我这里一个包子卖五文。”杳杳低落地缩回手,“可是杳杳只有两个板板。”大叔顿时黑了脸:“没钱还吃什么包子,走走走。”他还以为这胖丫头至少能拿出点碎银子,结果就两枚铜板。杳杳刚要转身离开,突然被一双柔软的纤手牵住掌心,“小妹妹,你想吃包子,姐姐的给你。”说完,她的面前就出现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。杳杳惊喜地抬起头,对上一双澄澈的圆杏眼,欢喜地从她手里接过包子,甜甜一笑,“谢谢姐姐!”女子见杳杳毫无防备,便把她领到对面街道的小巷口,紧张地环顾下四周,发现无人跟踪。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起来,语气温柔地问杳杳,“小妹妹,你家里人呢?”杳杳被戳中心事,手里的半个肉包子顿时不香了,小声嘟囔,“杳杳贪吃,娘亲生杳杳的气,把杳杳扔了。”女子听到她是被家里人丢弃的孩子后,眼睛顿时一亮,“小妹妹,姐姐可以帮你找家人。”“真的吗?”杳杳扬起圆润的下巴,“姐姐能帮我找到娘亲吗?”女子点头,趁着杳杳还没反应过来,连忙把她抱起来塞进不远处的马车里。刚被抱上马车,杳杳还没来得及东看西看,就被角落里一双冷意十足的瑞凤眼吸引注意力。被安置在马车最里面的小少年身上披着一件绛紫色的外袍,墨发松散地垂在肩膀两侧。那一双眉眼生的实在俊美,秋风吹起车帘,月光静悄悄泄进来,落在他的半张侧脸上,毫无任何表情。杳杳大着胆子跟他打了个招呼,“你也是去找娘亲的吗?”少年抬起半扇眸,却没开口的意思。杳杳挠了挠头,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于是换了个话题问他,“我叫杳杳,你叫什么?”少年依然没有言语回应,睫毛却无意地颤了两下。车帘外。刚跟杳杳搭话的女子没好气地瞪了眼车夫,“你带回的那个小子不会是个哑巴吧?哑巴不好卖还不值钱。”车夫叹气,“那也没法,京里最近管的严,听说在查什么贪官,我蹲了一下午才捡到这一个落单的。”女子想起她刚路过东杨街,听到有人在议论俞家被抄。她不常在京中行动,也不知道什么俞家。“但我看这臭小子穿的挺好,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吧?”女子很担心他们惹上权贵。“怎么可能。”车夫否定,“要真是公子哥,身边能没个随从丫鬟跟着?我捡到他的时候,他就一个人,站在一口井前一动不动,看着脑子也不太聪明。”“行吧,反正今晚有意外收获。我遇上的那小丫头长得又白又胖,卖进青楼至少能值二十两。”“这么多!”女子神清气爽地点头。拐到岔路口,车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马儿一扬蹄,差点把车子撂倒。车夫没好气地用鞭子抽了下老马的屁股,老马顿时老实起来,闷着头踩上一道崎岖的小路。女子受惊清醒,也没顾得上去看路,连忙回头撩开车帘,见杳杳睡着了,悬着的心才降了一寸。只是,当她的视线与角落里那道阴冷的眸光交汇时,不由得头皮一麻,连忙放下车帘,继续抱怨,“你捡的那小子盯得我心里发毛,等到禹城,先把他卖了。”车夫点头,“好。”兴许是追车那会儿哭的太累了,车上的小少年又不陪她说话,杳杳自言自语了一会儿,就垂下小脑袋沉沉地睡着了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杳杳被一股强力推醒。她用小胖手揉了揉睡眼,刚要伸懒腰,微张的嘴巴就被一双冰冷的小手捂住。淡淡的茉莉香闯入鼻间,杳杳还没反应过来,低哑的童声蛮横地灌入她耳中。“我们被拐了。”